張廷瑞的母親墜井事件以後，作為兒子覺得很對不住母親和父親。他一直帶著強烈的愧疚之心和沈重的精神包袱在村內一個僻靜的角落裏隱蔽著，多日都沒敢在鄉親們面前露過面。從此，父子間也產生了很大的矛盾。以至於都到了勢不兩立的程度。

為此，張廷瑞多次產生過離家的念頭，只是他一時還狠不下心和這個家一刀兩斷。

一天，張廷瑞終於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遠走他鄉，公開地去追求他將以一生作為代價的革命事業。但是，他不想就這麽匆匆忙忙地離開這塊養育了他近三十年的熱土，因為他還有一個迫切的願望——那就是和父親進行一次正兒八經的交談，以了卻心願。

一天晚上，張廷瑞趁著夜色特別黑暗的機會，順著田間小道迂回到了家裏。

當時，父親正在吃晚飯。見兒子進了屋，父親只裝作沒有看見，依舊悶頭吃著飯。

張廷瑞知道父親不歡迎自己回到這個家來，也就沒必要再計較父親的冷漠態度了。而是默默地坐在了屋內的一條板凳上，有點怯懦地發了言：“爸！有朋友給我找了一份工作，所以，我想離開家一段時間。免得凈惹您老生氣。不過，臨走之前，我想跟您商量件事，我說的對與不對的，您老千萬別生氣。”

張煥知道沒好事，便低聲低語地幹咳了兩聲，仍沒有理睬兒子。而是大口大口地喝著粥。

張廷瑞心裏明白：父親拼命喝粥時的動靜和表情明顯是帶著氣的。而且氣量還很大。但他仍舊硬著頭皮向父親提出了自己開明持家的主張：“爸！這幾年我在外面闖蕩，收獲最大的是明白了許多做人的道理：在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應該是平等的。不應該有貴賤之分。所謂的貴賤都是一些人感覺自我良好，人為劃分出來的。既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都是平等的，就不該有人剝削人的情況發生。靠剝削人發家不僅不道德，也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以前我跟您提起過：土地是大家的，就應該人人有份才對。只有這樣才能實現男耕女織、自食其力的目的。咱們家就這幾口人吃飯，要那麽多土地有什麽用？還不是白白給土地當奴隸。鄉親們還對咱們張家有那麽深的仇恨。這些不用我提醒，您從鄉親們的言談話語中也應該感受得到。所以，我建議：留夠家裏人生活所需的土地，多餘的那些土地早點分給那些窮鄉親們算了，趁我在家時，也好幫著您把地契理順清楚。這樣一來，今後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膽地防著有賊來偷了。那些強盜們自然也就遠離咱們張家了。人不在窮富，只要能踏踏實實地過日子，那才叫真正的幸福。您說呢？”

張廷瑞的話還沒有徹底說完，張煥就將手中的空碗往飯桌上一墩，暴跳如雷，撅著胡子罵道：“你這個孽種，是想活活把你老子氣死對不對，你是存心想把我用血汗掙來的土地拿去做好人是不是？我明確告訴你：你爸爸我沒你心地那麽善良，我就是舍命不舍財，你能把我怎麽樣？這家是我苦心經營起來的，沒你的一點功勞。所以，沒你說話的權利。我張煥也沒有你這樣的敗家兒子。趁我還沒死，你趕緊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我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到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混賬東西。”

當晚，張廷瑞就被父親從家裏趕了出來。當聽到身後的兩扇大木門咣當一聲關上時，他對這個家也就徹底不再抱任何的幻想了。

張廷瑞與父親因欲瓜分家產引發激烈爭吵的消息不翼而飛。

第二天不少窮鄉親都對張廷瑞抱以崇敬的心情，紛紛到他居住的小屋內進行探望。

但是，那些有錢人卻趁機來到張家進行火上澆油、挑撥離間。紛紛鼓動張廷瑞將這個不孝之子早點趕出永樂村。最充分的理由是：你們張家出現這樣的兒子，乃是家門不幸。

大財主李春富夥同村副歷連走進張家，心懷叵測地先是對張煥虛心假意地進行安慰。勸他犯不著跟兒子生氣。一切要往開了想。你這麽大一片家產，如果你被氣壞了身子，誰來經營這個家呀！

經過一勸，張煥的心裏果然寬暢多了，但仍氣憤地對李春富表示：“我真為家裏出了這麽一個不爭氣的兒子感到臉上無光。更無顏再見鄉親們了。”說著，還落下了幾滴心酸的眼淚。

李春富覺得機會成熟了，便撚著一縷白花花的山羊胡子說：“張煥老弟呀！別怪我說話不中聽：近幾年來，咱們永樂村的確不是很太平。不太平的根源就在你們張家。我知道你張老弟是位通情達理的本分人，向來為人老實忠厚，既沒偷過誰，也沒搶過誰，更沒跟誰家紅過臉，如今卻落個窩藏**的罵名。更令人痛心的是：還搭上了你老伴的一條性命。悲劇呀！子不孝，父之過。這麽淺顯的道理難道你還不懂嗎？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哪！”說著，連連哀嘆。

聽了這些話，張煥如五雷轟頂，立即找了條胳膊粗的鎬柄，握在手中，要去找兒子拼命。幸好被幾名短工給勸住了。

張煥氣得瞪圓了眼睛，當即給家裏所有的工人下了三道十分不近人情的命令：

一、見到小孽種（張廷瑞）就往死裏打。出了人命與你們無關。由我張煥一人去償命。

二、見到同小孽種說話的人也要打。被打傷者由張家承擔醫藥費。

三、見到給小孽種去送飯的人更是要打。打了不白打，我張家要給賞錢。打傷一人，賞五塊大洋。

說話時的眼神一直瞄視著兒媳董蘭英。

董蘭英當然明白公公的話主要是在暗示自己。因而，一直不敢擡頭看他。裝作沒事人一樣。

張煥最後強調說：“為了張家的子孫後代，我只能同這個孽種一刀兩斷了。否則，張家就永遠不得安生。以上三條規矩誰敢違反，我手裏的鎬柄可不留一點情面。”說完，一氣之下，紮進屋裏生氣去了。

這時候，董蘭英才發現村副歷連和李春富也早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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